主题词:受虐妇女 暴力转移 干预策略
处于家庭暴力环境的妇女,尤其是受到经常性侵害的妇女,人们往往注意到她们受伤害,需要维权讨回公道的一面,而忽略她们习得暴力、并转嫁暴力的一面。现实中,受虐妇女暴力转移的问题,与她们受侵害后心理发生变化有很大关系,应当引起关注。笔者一次在幼儿园看到老师在给一个孩子涂药水,发现那个孩子身上伤痕累累。老师后来告诉说,这个孩子的父亲经常打他母亲,他母亲打不过他父亲,就转而打他。笔者留意,在三年的调查中,所接触的受虐妇女近六成有暴力转移的情况,其中三分之一的妇女还相当严重;而且这些暴力转移的妇女年龄相对比较年轻。
一、受虐妇女暴力转移的心态
1、“你打我,我就打你的儿子!”
孩子是受虐妇女暴力转移最常见的侵害对象,尤其是幼小的孩子。这与城市“核心家庭”以及家庭年青化有很大关系。妇女在遭受丈夫暴力侵犯后,在家中不但没有人能够同情安慰她,她还得尽照料孩子操持家务的责任。孩子幼小不懂妈妈的痛楚,或是喂食不好好吃,或是哭闹不停,甚至调皮捣蛋,都会加重受害妇女心烦意乱的状况,引发暴力转移到孩子身上。
陈某,21岁,婚龄2年,女儿3岁,丈夫比她大4岁。婚前两人就经常吵架,未婚生下女儿后,吵得更厉害。结婚以后变成打架,丈夫常常揪扯她的头发,踢她的下身,让她疼痛不堪。当女儿哭闹或是不听话,她也会揪扯女儿的头发,大声斥骂,似乎这样心里才会好受。类似这样打骂孩子来转移发泄受虐情绪的妇女,常常又伴随着深深的后悔和自责,打骂过后抱着孩子痛哭。
从数字看,男孩女孩基本对半;具体了解,发现男孩被打骂得更严重。女孩被暴力转移多是遭受辱骂,或是掴耳光、扯头发,极少有皮破血流的情况。男孩一旦被打,就被打到皮肉开花的程度。不少受虐妇女都有“嫁错老公生错儿”的悲哀心理,认为当初选择这个男人不慎,害得自己处于这样的生活境况中;现在又不幸“帮他生了儿子”。从怨恨老公到怨恨所有男性,包括儿子。于是每当被丈夫欺辱,就会把暴力转移到儿子身上。有部分妇女认为,丈夫看重儿子,因为儿子是“他的命根”,当遭受丈夫暴力的时候,“你打我,我就打你的儿子!”
陆某,24岁,婚龄4年,儿子3岁,丈夫与她同龄。有一次丈夫叫她帮拿烟,她没有动,丈夫二话不说挥拳就打。以后她动作一慢,丈夫的拳头就不由分说落在她的身上。丈夫一走她就打儿子,发现当时打的时候很解气,后来丈夫一打她,她就会打儿子。虽然打过后心里有后悔,但想到“是他的儿子,谁让他打我?他打我,我就可以打他的儿子!”经常打到儿子皮肉出血才罢手。
有些妇女认为,“儿子像老爸,他小的时候不教训他,长大就会跟他老爸一样坏!”所以自己遭受丈夫暴力后,遇到儿子调皮,很自然地“收拾教训”儿子。
有些妇女以虐待孩子来“报复丈夫”,“你让我痛,我让你更痛!”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重新组合的家庭,孩子是男方带过来的。
2、“恨乌及乌!”
憎恨丈夫家的人,这也是受虐妇女暴力转移较常见的心态。在针对丈夫家人之中,敌视丈夫家的女性又占很大比例,比如婆婆、姑姑、侄女;而把气转撒在婆婆身上更为突出。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夫妻双方都工作,婆婆帮看家或带孩子的家庭。
田某,27岁,婚龄4年,女儿2岁,丈夫比她大3岁。孩子年幼,让婆婆过来照看。有一天田某回家晚了一点,丈夫追问时不愿回答,被踢倒在地上,然后皮带抽打。这以后丈夫隔三岔五打她。原来她还与婆婆说话,被打后不再理婆婆;婆婆跟她说孩子的事,她总带怨气回敬道:“你管那么多!”或“关你什么事!”有时候从婆婆手里抱过孩子,就趁机用力推搡婆婆,看着婆婆踉跄不稳或跌倒,心里好像挺舒服。以后在丈夫那里受气挨打,她就对婆婆凶。
3、“狠狠地报复一下他!”
破坏他物,让他不顺,这种心态也比较明显。力量上女性大多不占优势,只能动心眼。有部分受虐妇女不敢公开自己的怨恨,把暴力转移到丈夫喜爱的物品上,比如偷藏、烧毁他爱看的书、影碟;故意弄破他想要穿的衣裤、鞋袜;甚至有受虐妇女在丈夫的饭菜、酒水、茶烟中投毒,目的不是搞死丈夫,而是让丈夫肚子痛、头痛、全身不舒服,整治他一下。
雷某,33岁,婚龄8年,儿子7岁,丈夫有外遇,她发现告到丈夫单位,丈夫被领导批评,回来痛打她。以后常借故责骂她,打她。雷某为了孩子,不想离婚,但又不甘被打,就常常趁丈夫出门时破坏他喜欢的音响设备,把电线弄成被老鼠咬断的样子;或是弄裂丈夫的影碟。搞这些破坏和看到丈夫为此伤脑筋时她有快感,可是又伴随着罪恶感,同时还担心被丈夫发现,常惊恐不安。
赵某,29岁,婚龄3年,女儿2岁,丈夫大她8岁。自从她怀孕丈夫就没有与她有性生活,使她3年来处于性冷淡的精神暴力之中。她怀疑丈夫有外遇,苦于没有证据,孩子又小,暂时离不了婚。她的孤独苦闷让她总想着要“狠狠地报复他一下!”于是在丈夫回来吃饭时,在他的饭菜中放进老鼠药,1次2次3次,丈夫到医院检查,揭穿了她的阴谋,最终她还是被迫离了婚。
二、受虐妇女暴力转移的干预
家庭暴力对家庭、对人的伤害是严重的,对社会的危害也是不容忽视的。而受虐妇女暴力转移更加重了这些伤害和危害。一方面,复制扩张了家庭暴力的恶果;另一方面加倍加重了受虐妇女的负性情绪和矛盾交织的痛苦心理。因此,对受虐妇女暴力转移的干预十分重要。以下是具体干预过程的几点探讨:
1、对有暴力转移心态和行为的妇女,首先需要站在她们受虐的立场上理解她们、体验她们所受的伤害;但共情的目的不是让她们感到同情,或停留在“有人帮我说话”的心理宽慰上,重要的是让她们能够清楚地陈述事件发生的真实情况,提供反映其家庭人际关系紧张冲突的确切资料,避免纠缠枝蔓,把握不准分析解决问题的主要脉络,给干预带来偏移影响。
例如,一位妇女半年内被丈夫殴打了五次,到社区投诉,反复说是因为丈夫有外遇要逼她离婚所以打她,证据是丈夫经常很晚才回家,而且不和她过性生活。她有时为了让丈夫早点回家,就打骂孩子,孩子向父亲哭诉,他心疼了,近来就早回家,但还是不与她有性生活,她忍不住埋怨吵闹,丈夫就打她,一次比一次狠。听起来,这对夫妻冲突是男方喜新厌旧引发家庭暴力,问题在教育丈夫认识婚姻的忠诚与责任。照这样的思路进行干预,结果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倒反加剧了冲突。在妻子再来投诉时,要求她走出“外遇”的定论,注意关心丈夫的生活起居,经过一段时间了解,发现丈夫偷偷吃药。原来她丈夫患上前列腺炎,生怕性生活影响治疗。冲突的真正原因是平时夫妻较少沟通,相互没有建立关心理解的亲密关系,加上丈夫对病情的误解,才导致了家庭暴力发生。这样,干预重点放到“构建家庭人际和睦”的认知上,促使当事人对夫妻、母子平等、关爱关系的觉醒,效果就大不一样。
2、有暴力转移行为的受虐妇女,往往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暴力转移的过错,呈现出被迫、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的委屈心理。在明确受虐妇女伴有暴力转移行为的真实性时,干预过程应该在受虐妇女感到自己受害得到理解,即共情达到良好效果时,引出其暴力转移的问题,目的不是谴责、追究她的过错;而是让她“痛,以及人之痛;伤,以及人之伤”,推己及人,进行“受害人”到“加害人”的反省。
3、处于家庭暴力环境的妇女,一般都有较重的自卑心理,交往退缩;而出现暴力转移行为的受虐妇女,她们的社会交往面更窄,邻里关系隔膜,几乎没有亲朋好友,处于封闭的状态。强烈的自卑感导致她们容易采用过度的防卫手段,将自己的不满和积怨投射到别人身上。
干预策略应该考虑团体行动计划,引导她们走出家庭“围城”参与社会活动。这些活动从名称到内容都尽量无关家庭暴力问题,比如笔者以组织家长俱乐部的形式,让这些妇女集中一起,观看家庭教育的影视,讨论如何做好家长;还可以带孩子来,进行《儿童音乐欣赏》,妈妈和孩子在音乐声中做游戏,等等。这些原来在人前不敢抬头的妇女,逐渐唤起人的尊严以及性别的尊严,由害怕交往到愿意交往,并培育了突破以往生活模式的初步理念,有了改善人际关系的主动,包括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婆媳关系。
对这些妇女,如果囿于保护“隐私”,照惯例一家一户处理,是难以到达这样的效果的。因此,干预策略应当既遵循常规,也要灵活多变;既个别处理,也可以设计团体活动,像这样“顾左右而不言它(家暴)”、“声东击西”,着眼点不仅停留在解决当时的家庭暴力事件上,重要的是兼顾受虐妇女的心理康复和人格良好发展,赋权受虐妇女,培育自信,多方面开发她们成长的资源。
这其中,有条件的情况下,男性也走进家长俱乐部或家长学校,通过夫妻的共同目标——教育孩子成才来增进夫妻的沟通,拓展家庭领域的认知,特别是家庭人际尊重平等关系的认知。
由眼前利益导向战略性利益,是化解家庭暴力循环和家庭暴力转移过程应该提升的干预策略思考。
4、社会改革开放,男女同样走上社会参与社会劳动的机会越来越多,以人为本、以人的需要来选择安排职业生涯和家庭生活的理念应该成为社会的主要导向和宣传要点。因此,切实贯彻男女平等基本国策,是受虐妇女社会支持的根本,也是干预策略的根本。
目前,社会舆论仍存在明显的以性别作为社会工作和家庭分工的标准,“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仍随处可见;大众媒体甚至热衷于塑造新好男人——成功:有钱、有车、有房,塑造新好女人——时尚:懂得关心老公孩子、懂得打扮摩登自己、、、、、、这给许多不可能达到“标准”的男性女性造成压力,同样走上社会,男性就应该拿钱回来,不发大财就是没有本事;女性无论干什么工作,回到家,照料孩子干家务活是你的责任。两性关系的传统价值观念、社会性别文化中忽略平等的境况,造成家庭与社会的极大冲突,由此也带来家庭的人际矛盾冲突。
切实贯彻男女平等基本国策,应该从有利于消除性别冲突的方面着手。
诸如社区、单位评选“五好家庭”、“文明家庭”,把过去以“照顾生病家人、教育孩子成才”作为重要内容,变为注重“家庭人际和谐、夫妻分担家务、遵纪守法、有理有节解决矛盾冲突”的人文内容和促进性别平等的内容。
作为家庭暴力的干预者,应深入社区做大量的普及性宣传教育工作;同时,积极与大众媒体结成同盟,及时提供具有性别平等视角的资讯,使干预行动更具影响力,并能够形成遏制家庭暴力、减少受虐妇女暴力转移的社会支持氛围,促进两性身心健康发展。